油水

每個職位都有它可從中取巧的利益，這時候就是人性考驗的時候了。

上星期三，一個下雨晚上，這裏某合作廠商的老總突然來電，說有事找我、要我出來一下。天氣很冷、陰雨綿綿的，在辦公室加班已經夠可憐了、也實在很不想出門，況且手邊的公事也還沒處理到一個段落。但拗不過合作廠商老總的持續要求，還是把東西收一收，下了樓。

一下樓，車子直接開上人行道來接我，這在台灣是很沒公德的事，但在這裏的文化，是司空見慣。一上車，他一如往常的熱情及寒暄，劈哩巴拉、合作廠商的老總講了一堆，帶點這裏的鄉音，一開始真的聽不懂，聽了好久、才從一頭霧水裏頭悟出來，對方的大意就是：他已經叫財務每個月挪一筆錢到他名下的帳戶內，他會每個月提出一筆現金給我，完全不會有來往紀錄，要我放心收這筆錢。

其實，這家廠商跟我們雖然慣有合作，但他向來不是我們的主力合作廠商，年佔我營業收入不到5%，他們做我們的生意不多，但我們是這裏最大的業者，掌控市場產品最大的份額，因此，如果合作廠商有大筆生意上門時，在這裏只能找我們提供。所以，他才會想要給我一點「油水」，也期望有肥羊上門時，也要我相對提供源源不斷的「油水」給他。

我當場直接拒絕，他不顧我的反對，仍然是自講自的，一點都沒回應我的話，他可能沒遇過像我這種人吧。因為這裏的文化，送禮、給錢、陪吃飯、陪唱歌、陪觀光、派車接送，仍然是常見的作法。

我剛到這裏沒多久，就適逢中秋節，想說跟合作廠商也都還不認識，就向台灣訂購了一些月餅，送給這邊常往來的合作廠商嚐嚐台灣月餅，完全只是個心意。但合作廠商當時的反應之「迅速」，也出乎我的意外。我前一天才派人送一盒月餅過去、不過三、四百塊台幣的事，對方老總連同承辦人親自上門，送了將近折合台幣7500禮券過來。我當時還覺得他們也太客氣了吧，現在才知道我這樣心意表現的行為，在他們的解讀，是很隆重的事，他們覺得不可思議，以為我要回禮及有想要表達的事，所以才親自上門來送禮及探探虛實。但我完全沒那個意思，只是台灣人對合作廠商的一點心意表現而已。害得我現在都不知道下次過節、倒底要不要送這些合作廠商東西。那7500塊的禮卷，我全都分給我們部門的同仁。

以前在台灣總部時，我的部門剛好負責全公司的員工團保業務。我們這樣逾萬人的公司，雖然保額及保費很可觀，但團保生意並不好賺，因為同仁年紀偏大、理賠率高，因此我們的團保業務只有少數大的保險公司才願意承保。辦理團保招標說明會時，由A保險公司獲得最先議價機會，沒想到B保險公司對於自己的說明表現感到不滿意，透過高層關係希望再重新辦一次招標說明會。此舉引起了A保險公司的主管極度的不滿，認為我們公司違背誠信，A保險公司在台灣也是數一數二的保險公司，如要比政商關係，未必會輸給B保險公司。但老板以「員工利益最大考量」的大帽子要我們重新舉辦招標說明，也是個無法抗拒的命令，只是老板日理萬機，有時候真的沒辦法期待老板的命令，項項都是理性的決定。

靠著平日跟A保險公司的業務往來熟識，以他們的產品真的是很好、不怕再被別人比較為理由，勸他們退一步、海闊天空，維持大家長久合作關係。透過無數次的電話勸說及當面拜託，終於換得對方的息怒，願意參加第二次的招標說明會。就在這個時候，B保險公司找了我，說明他們公司已核准一筆款項，每個月可以補助我車馬費三、五萬塊。我當場予以拒絕，並要把他們把事情辦好，提出最有利我們公司員工的方案，別再搞小動作，弄這種二次說明的事！當時我也很氣他們這樣透過高層施壓的行為，對於他們私下想送錢給我，要我立場偏向他們的行為更不屑，話不投機，當場起身就走人。

後來，第二次說明會，我們團險的各單位代表委員及員工代表，仍然決定以A保險公司為最優先議價公司，維持原決定，就很替A保公司高興。因為，如果萬一A保險公司仍然沒獲最先議價的機會，而是由B得逞，我相信風波不會僅止於當時。但是，如果我那時候，也貪於B保險公司的每個月三、五萬的車馬費，而B保險公司最後仍然沒有得到他們想要的結果，我相信局面就會更加混亂。

雖說富貴險中求，但我看我這個人這一輩子很難有發財的命，實在是個性膽小、不敢取非義之財，更堅定地認為很多事情是不能只看當下的。